107. 前序(一)

    乔元是被周进一路供着手送出县衙的。


    正当六月,暑气渐起。头顶的烈日就像一块鲜红的烙铁,洒下来的光芒便是只落在衣角,都叫让人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周进两侧的鬓角汗涔涔的,整个人却兴奋的不行,他不住地在乔元耳边念叨道:“乔姑娘,你当心脚下。”


    “此处风大,姑娘且小心。”


    了了几步路,硬生生被他走成了艰难险途。


    “知县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乔元停下向前的步子,回身问他。


    周进抬头看她欲言又止,转而又笑里含羞,整个人都异常违和。扭捏了半晌,他才道:“乔姑娘,今日这遭当真是多亏你了。往后在这金台县,不不,往后不论我官升何位,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姑娘尽管提就是。”


    同周进认识这么许久,乔元见过他的各色面孔。有势利眼的,有虚与委蛇的,还有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


    唯独今日,他的面庞上多了几分难得的诚恳。


    乔元的神色和缓下来,她点点头道:“大人客气了。我们既同贺家商行签下了契书,往后怕是有的忙,各中节点还得劳烦大人多上点心才是。”


    “自然,自然。”周进乐呵呵的应了,向前走了几步,复而叹息道:“今日早早预备了席面,就想同大家好好乐一乐,偏生华行首同贺公子都说有事,你说这事儿闹的。”


    乔元接了他的话茬,“出来这么些时日,想来他们几位要处理的事情不少。贺公子说会在咱们这儿停留不少时日,大人难道还怕没有时日相聚?”


    听了乔元的话,周进的面色好看了些,“姑娘说的极是。”


    等二人出了县衙,江稷已架着马车在外头候着了。


    瞧见是周进送了乔元出来,江稷倚在车框上斜睨着他,风凉道:“知县大人当真是爱国爱民,连送乔姑娘这样的事情也要亲自出马。”


    若是换了往常,听到江稷这样挖苦,周进早同他斥骂起来了。


    谁知今日,周进非但没有同他冷眼相向,反倒迎着笑脸道:“哪里的话,巡检使连日为咱们县的事情日夜操劳,也是辛苦,可得多注意身子才好。”


    江稷有些恶寒的瞥了他一眼,当即转头向抬腿上马车的乔元问道:“他吃错药了?”


    乔元抿唇一笑,摇头道:“只是太过高兴罢了。”


    这一场买扑和三百零三万银锭,便是周进的腾云梯。他在金台县熬了这么些年,终于晋升有望,怎会不高兴。


    江稷又看了一眼周进,瞧见他那做作的笑脸。明明晌午烈日当空,江稷只觉得渗人。


    他连话都懒得同他说,直接驾车离开。


    周进在不远处挥手目送车架走远,脸上的肥肉笑得都堆叠到一处。“乔姑娘、巡检使,二位路慢些,路上可要小心。”


    一路疾驰回到家中,江稷这才觉得浑身起的鸡皮疙瘩好了些。他勒住缰绳控制住拉车的马,确认车已停稳,抬手掀开帘子,想扶了乔元下车。


    谁料他刚将人接了出来,刚好就撞见了接乔永言下学的乔满山。


    瞧见二人的手搭在一处的手,乔满山呆立在原地,耳边轰然响起周素同他说的那些话。


    “我瞧着江大人定是欢喜我们元姐儿的。”


    “你是没听见他对元姐儿说的那些话,哎哟哟。”


    “还有,你看他那眼神,只要元姐儿在,眼里可还有半分别人?”


    周素的话打着转儿地在乔满山脑海里盘旋,他上下打量着马车旁的二人,下意识地吞咽几下口水,这才有些干巴巴的开口道:“江大人,元姐儿你们回来了。”


    乔元闻言一抬头,就见爹牵着弟弟的手站在不远处。她借着江稷的力下了马车,冲二人挥手笑道:“爹,永言。”


    整个人没半分不自在。


    乔永言见到她眼眸一亮,想拉着乔满山一齐往前走去。谁料不管他怎么用力,怎样都拉不动自家爹爹。乔永言很是干脆地松开了乔满山的手,径直向乔元跑来,“二姐姐。”


    展臂接住朝她扑过来的乔永言,乔元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永言这是下学了?走,我们回家用饭去。”


    牵着乔永言往里走,乔元抽空回身问向还在原地的乔满山,“爹,咱们青石巷的屋子可还能修缮?”


    虽然江稷这宅子又新又大,但乔元还是喜欢青石巷那小小的,透着烟火气的院子。


    “啊?屋子……”乔满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屋里的承梁还没烧毁,修是能修,只怕是要费些时日。”


    说着说着,乔满山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女儿同江大人手心相抵的一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耀目的日光下,乔满山布满细纹的眼睛,有些浑浊的望着走在前头的女儿。


    这些时日,元姐儿的身量高了不少,谈吐也愈发有大人模样。更别说她通身的气势,远已不是那乡野石湾村出来的姑娘能比的了。


    看着女儿一步步走远,乔满山停下往前的脚步,不知不觉垂头盯着自己脚上的黑色布鞋。布鞋的鞋底松软,鞋面平整,整双鞋的针脚都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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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密。


    这样好的鞋子,他前半辈子从来没穿过。


    种了半辈子地的人,本以为这辈子都要烂在田间地头了,却不成想家里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一朝攒下了偌大家业住到了县城里。


    前后的朋友兄弟,没人不夸他的,说他生了个好女儿。


    可谁有知道,他常在夜半辗转忧愁的睡不着觉。


    元姐儿既厉害又能干,她的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份。但这也意味着,往后同她来往的,势必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这个毫无本事只知种地的爹,该如何才能护住她不被人欺负了去。就像周素说的,若是元姐儿对江大人有意是好。要是无意……他又该怎样保护她。


    看着乔满山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站在原地等他的江稷觉出不妥,他斟酌着用词走上前去,“乔伯父,此处日头晒,还是先进去用饭罢。”


    听听,都叫上伯父了。


    乔满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朝江稷道:“我哪里担得起大人一声伯父,我们家在大人处叨扰这么些时日,本来就很是不该。我会尽快修缮家里,尽早搬出去。”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看着乔满山恨恨消失大门后,江稷晃着腰间的鱼符,很是摸不着头脑。


    前头的周进也是,现在的乔满山也是。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好在江稷向来洒脱,他并未将乔满山的话往心里去,入内同乔家人一齐用完饭,左转右逛的,很是轻易的就找到了在阴凉处躲懒的乔元。


    青年坐到院里的石桌上,看向角落里以扇覆面的姑娘。沿墙而绽的紫藤枝蔓上,依稀还挂着零散的花朵。幽微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江稷很是随意的反手抻着桌面,开口道:“华兴贤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乔元闻言拿下盖在脸上的团扇,“你怎知是他给我开条件,不是我主动放弃?”


    江稷随手摘了紫藤枝条在手里把玩,语气肯定,“我认识的乔元,只要想做成一件事,不论目标多难达成,她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就算华兴贤想放弃,你肯定也会想出法子来让他同意。”


    “你倒是高看我。”乔元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拿着扇子给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少女两颊带着暑热而生的红晕,乌黑的睫羽很是自然的眨动,“就这么想知道他说了什么?”


    看着她这般自在的面容,江稷轻笑一声,喉头不自觉的滚动。青年的上半身往她所在的方向倾去,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