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抚过合璧玉佩的纹路,泪水砸在温润的玉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轻轻擦拭着玉面。

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

老夫人忽然紧紧攥住周谨言的手腕,手指微微发抖,尾音发颤,似是憋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出心中所想。

“小雅她……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周谨言喉头一哽,闭了闭眼,低声道:“母亲……她十二年前就已经去了。”

老夫人的身子猛地一晃,仿佛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萧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

她紧紧攥着玉佩,泪水如同泄了闸的洪流,汹涌而出,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我的小雅……我的女儿……”

“你怎么这么狠心?离家多年不回来看望我这个老母亲就罢了,竟然还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伤心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下人们顿时乱做一团,惊呼声此起彼伏。

“啊!老夫人您怎么了?”

“快去把府医请来!”

周谨言扶着老夫人瘫软的身子,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境下与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祖母相见。

“让开!让开!”

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匆匆赶来。

他蹲下身,翻开老夫人的眼皮看了看,又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老夫人的人中、合谷等穴位上快速扎了几针。

“咳咳……”

没多久,老夫人悠悠转醒,目光却仍死死盯着手中的玉佩。

“夫人!”

一个身着官服的老者快步走来,正是当朝丞相。

丞相今年六十九,距离致仕还有一年。

他身后跟着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女,都是丞相府的亲眷。

“母亲!”

户部尚书宋明堂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他的独子宋青辞。

“这是怎么回事?”

丞相皱眉看向周谨言,目光在他与老夫人之间来回打量,眼中带着几分审视与疑惑。

老夫人紧紧攥住丞相的衣袖:“老爷,他是……是小雅的孩子。”

丞相身子猛地一震,锐利的目光落在周谨言脸上。

周谨言面色镇定,任由他打量。

丞相的视线在周谨言眉眼间逡巡,似乎在寻找某个熟悉的影子。

“大姐的孩子?”

一身书卷气的宋明轩惊讶地看着周谨言。

忽然,他愣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你是在琼州府城救了婉儿的公子?”

听到他这话,宋明轩的夫人也认出了来人,脸上露出几分惊喜。

“还真是,没想到这般凑巧,竟能在丞相府遇见。”

宋心婉抱着母亲的腰,好奇地打量着周谨言和贺思甜。

“婉儿也想起来了,是在海边救过婉儿的大哥哥和漂亮姐姐。”

花园里的宾客渐渐围拢过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丞相环视四周,沉声道:“此处不便说话,还请这位公子随我到偏厅一叙。”

“卿卿,我们走吧!”

周谨言牵起贺思甜的手,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心中稍稍安定。

贺思甜能感受到他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面对这种场面,想必他心里也会紧张与无措吧。

贺思甜转身,对身后的千味楼小厮交代了几句话,让他们先把东西拿到寿宴现场,这才跟着周谨言离去。

宋明堂扶着老夫人起身。

她枯瘦的手却紧紧攥着周谨言的衣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丞相府的亲眷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多言,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偏厅里,丞相屏退了下人,只留下几位至亲。

周慎行与于知乐也收到了消息,此时正坐在偏厅里喝茶。

于知乐拉了拉贺思甜的衣袖,低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厨房里好好地做着菜呢,周慎行忽然被人叫走了,走之前他还把自己给拉上了。

好在那九道菜,千味楼的大厨已经学会了。

否则她都不放心跟过来。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仍紧紧攥着周谨言的手。

“事情是这样的。”

贺思甜凑到她耳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于知乐的嘴巴越张越大,满眼不可置信。

不是吧!

寿宴变认亲宴?

这么狗血的事情也能被她们遇到?

这么大个瓜,她怎么着也得啃一啃!

丞相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位公子,可否将玉佩借我一观?”

周谨言将玉佩递过去,丞相仔细端详着,又接过老夫人手中的玉佩,反复观察。

他的目光在玉佩上停留许久,最终长叹一声:“果然是小雅的玉佩。”

“当年她执意要随那人私奔,发脾气时将玉佩摔在了地上,因此里头有一条裂缝。”

周慎行对于如今的场面也有些懵圈,对于丞相的话更是一知半解。

“私奔?我怎么没听母亲提起过。”

宋明堂神色一黯:“大姐自幼喜欢听江湖故事,最爱那些侠客们快意恩仇、仗剑天涯的传说。”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在回忆什么。

“二十二年前,大姐在一次外出时遭遇山贼,被一位江湖侠客所救,那人武艺高强,谈吐不凡,长相也是极为出色,大姐对他一见倾心。”

周慎行见他顿住了,连忙追问:“后来呢?”

父亲长得确实一表人才,母亲对他一见钟情,一点都不意外。

宋明堂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后来,大姐不顾家人反对,与那人私奔了,母亲当时气得大病一场,这些年虽然嘴上说着不认这个女儿,可每每神志不清时,就会四处寻找她。”

老夫人忽然站起身,颤抖的手抚上周谨言的脸,眼中满是慈爱。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周谨言。”

“难怪……难怪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莫名觉得你有股亲切感,你是……你是我的外孙?”

血脉相连的人,总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

老夫人看向周慎行,迟疑地问:“你也是小雅的孩子?你……”

“老夫人好,晚辈周慎行。”

他的眉眼与小雅像了八分!

宋青辞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谨言。

原来是姑姑的孩子。

怪不得长恩会说他们长得有几分相似。

丞相一瞬不瞬地盯着周谨言,语气责备又不解:“这些年,你们母子去了哪里?为何……为何不回来?”

为人子女,怎能如此狠心!

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有捎回来。

她当真不挂念自己的至亲吗?

这个问题,周谨言没法回答。

父亲与母亲从未提及丞相府之事。

他们一家四口定居在南裕国与东离国的交界处,定居的村庄,距离南裕国的京城非常遥远。

虽然偏远,倒也算得上宁静祥和。

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的生活。

父亲会去镇上的镖局押镖,或者给别人当武学先生,偶尔也会出去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母亲在家绣花练琴,相夫教子。

父亲练剑时,母亲会在一旁抚琴作伴,两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不算清贫,不至于为温饱发愁。

只可惜,这般美好的日子终究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