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回鸾海青拿天鹅

第二百零九章 大将

“先生有此想,是为大善。”司马隽道,“只是三吴之地,因常年动乱,荒弃田土连片,施行屯田之法阻碍较小。广州却不一样。此地安定良久,豪强盘踞,与民争利之事本已是层出不穷。先生要抠出地来屯田,只怕难免要与豪强起争端。”

李陌笑了笑,道:“世子之意,在下明白。以区康为首的本地豪族,勾结三仙教,证据确凿。如今朝廷下令铲除余党,在下亦不会手软。”

司马隽知道这李陌是个聪明人,话已至此,不必再多言。

“如此,我就此告辞。”他说。

李陌道:“多谢世子指教。”

说罢,他深深一拜。

——

司马隽离去之后,李陌立在道路上,目送着司马隽的背影。

阿清上前问道:“公子就这么放豫章王世子离开么?王监军昨日还说了,要寻个罪名将他抓起来。”

李陌浮起一抹冷笑:“寻个罪名?寻什么罪名?豫章王世子去苍梧祭拜先王,是奉了太后的旨意。我抓了他,惹得太后发怒,你以为王治会保我?他只会将所有事都推给我,自己干净。”

说罢,他叹口气:“王治若有豫章王世子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要我从吴郡帮到广州。”

阿清眨眨眼,道:“公子如今对这位世子似乎颇为赞赏。”

李陌望着远处,道:“这几日,他着实教我刮目相看。王治此行,唯一能除掉世子的时机,就是在始兴时,趁乱将其截杀。可没想到,世子果断弃城逃生,可见他知进退。而后,他愿意用一个梁温来换宁茹和谢霄复仇,说明他识人心且重情义。”

阿清颇是意外。

“重情义?”他笑了笑,“公子从前评判人,从不提这三字。”

“不提这三字,乃是这三字珍贵。越是上位之人,就越是少这三字。”李陌道,“只重情义的,自是愚人。但这世子,除情义之外,更有谋略。处处以大局为重,不拘小节,颇有大将风范。若看不到这些,我便也是愚人了。。”

阿清若有所思,道:“小人还记得,上回京口兵变,先生还说世子其实不过莽夫,之所以能侥幸逃脱,不过有有王妃相助。”

李陌道淡淡一笑。

“阿清,”他说,“我可曾与你说过,谋士择主之道?”

“说过。”阿清道,“公子说,良禽择木而栖。唯有明主,方可让高士尽心辅佐。”

“我听闻,太后颇是厌恶豫章王妃,一度有了杀心。”李陌道,“她有窥知天机的本事,若豫章王世子是个蠢材,她必是早已经顺应情势脱身,又何必留下?”

阿清了然,点头道:“公子言之有理。”

说罢,他又有些欷歔:“可惜,王仆射定是容不得豫章王世子的。如今大公子这般扶不上墙,日后也定然不是豫章王世子的对手。不知还有谁能与他匹敌。”

李陌笑而不语。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先把广州的烂摊子收拾了。”他说。

阿清道:“这烂摊子,我看着也是头疼。公子推给别人也好,何苦自己揽了?”

李陌笑了笑:“虽是烂摊子,可收拾好了,却是根基。”

“公子何意?”

“方才我与世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李陌道,“这些失了根基的教众,好比当年南下的流民。你可知那些流民都去了何处?”

阿清明白过来,目光一亮。

李陌淡淡道:“刘柯不是总抱怨广州无兵,连豪族也斗不过么?日后,可就大大不同了。”

——

司马隽回到营地时,天快黑了。

天边挂着暗红色的晚霞。凉风习习,带走蒸腾的热气。

远远地,司马隽便望见鲁氏带着邓廉,正站在江边。

暮色里,留下一段纤细的剪影。

听见马蹄声,她回头看他。待走近之时,他瞥见了她唇边的笑意。

“夫人怎在此?”司马隽下马,把缰绳交给邓廉。

“左右无事,出来散散心。方才听褚将军说,世子去见李陌了?”孙微道。

司马隽应一声,将与李陌会面的事,告诉孙微。

“没想到,世子还惦记着谢将军的心愿。”

“我曾与常阳侯并肩作战,为他报仇,亦我所愿。”司马隽说着,看孙微一眼,“且夫人说过,不能白白为人做嫁衣。李陌既如此看重梁温,我不抬一抬价,岂非亏了?”

说得好像是她教坏似的。

孙微坦然接受,道:“世子能权衡利弊,乃孺子可教,妾甚欣慰。”

说得他好像连权衡利弊也要她教似的。司马隽想。

他看了看四周,道:“阿茹去了番禺,夫人身边如今无人伺候,让邓廉去始兴为夫人买个婢女可好?”

司马隽倒是问到了关键。

孙微尚不知阿茹会不会回来,若是不回来,孙微便是真的没有了贴身使唤的人。

不过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上辈子,她身为王妃,身边有好几些专供驱使的仆妇婢子。不过她知道不可轻信于人的道理,故而虽然人多,倒说不上谁是心腹。

这辈子,她为了行事之便,才专门寻了阿茹。也只有阿茹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她才敢放心用。

若没了阿茹,则就是上辈子那样,谁来伺候都无谁差别。

“此事,日后再说无妨。当下跟着妾的仆妇,都是褚将军那边派来的,用着也好,出门在外,不必拘那些小节。”孙微道。

司马隽看了看她,道:“便如夫人之意。”

——

没过几日,太常的人终于来到。

会合之后,司马隽与褚越道别,带着孙微往苍梧而去。

当初从建康南下之时,司马隽一行曾病倒了一大片。此番往苍梧,司马隽未雨绸缪,向褚越要了个郎中,以防着不时之需。

待到达苍梧郡的郡治广信城之时,已经到了八月。

郡守早已经得了健康的旨意,在豫章王落水殒命之处的河边上立了祠。此间地处荒郊野地,司马隽一行就在附近的村舍之中投宿。

太常的人不敢轻慢,祭祀的典仪和法事一场接一场,足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