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和衷共济
周府的马车缓缓停在皇城之外，车轮刚一止住，车门便被侍从恭敬地打开，周柄仁从车内稳步迈出。
此次临时接到传召，他心里满是疑惑，一时间实在想不明白陛下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沿着熟悉的宫道朝着御书房方向走去。
当行至御书房附近时，迎面匆匆走来陛下的贴身大太监 ，吕公公。
“首辅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吕公公略带抱怨地说道，“陛下特意让咱家在此恭候您，您赶紧进去吧，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
周柄仁神色沉稳，微微点头示意，接着问道：“吕公公，您可知还有哪些人在里面？”
其实他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为何自己作为首辅，却是最后一个被传唤至此。
但他也清楚，自己与吕公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能让对方为自己充当眼线、透露这类敏感信息的地步。
“锦衣卫、大理寺、刑部、京兆府的人都在呢。陛下今日在书房练字，练来练去就只写了四个字。” 吕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周柄仁的反应。
周柄仁心中一惊，瞬间意识到吕公公这是在有意提点自己，赶忙微微弯腰，将身子凑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和衷共济” 吕公公压低声音，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周柄仁心中一动，赶忙谢过吕公公，随后继续朝着御书房走去。
给勤厉帝做臣子，每日最让他头疼的事，便是费尽心思地揣测圣意。
和衷共济....这词的意思是共同克服难关。
可陛下用这四个字，究竟指的是哪几方势力需要和衷共济呢？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反复思索，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几分。
思索间，周柄仁已来到御书房门口。还未进门，便听见里头传来勤厉帝愤怒的破口大骂声：“让你们去查破坏国子监的人，你们查到了什么？居然跑去查妖蛮使团？”
御书房内，锦衣卫都指挥使戴川、京兆府府尹杨天林，以及大理寺卿、刑部尚书等人，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静静聆听着勤厉帝的训斥。
国子监被毁一事，已然过去五日，在朝野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但与以往京城发生大案的处理方式不同，这一次，所有的调查重任都落在了锦衣卫肩上。
“陛下，此事必定是妖蛮使团所为啊！大梁国子监在此屹立二十余载，向来安稳，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可妖蛮使团一来，便出了这等祸事，应该把他们全部收入监牢。”
“陈慕作为守护国子监的官员，保护不力，臣斗胆进言，应当杀了此僚，以正国法！”
“锦衣卫都指挥使戴川，玩忽职守，五日时间竟查不出贼人下落，还企图混淆视听，恳请陛下赐死，以儆效尤！”
低头站立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谏言。
表面上看，他们似乎在互相推诿责任，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揣测着圣意。
真相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想如何处理此事。
想办案就会有办案的方法，不想办那就帮勤厉帝想一个借口。
在这各种谏言的轮番轰炸下，只要勤厉帝对某一个点提出质疑，那么所有人便会立刻重新寻找角度，再次上谏言。
如此反复循环，直到他们的谏言能够满足勤厉帝的要求为止。
万一事情办得不好，那便是谏言人的罪过，与勤厉帝可没有关系。
努力寻求着自保与迎合圣意的平衡。
周柄仁在一片嘈杂的谏言声中，稳步踏入御书房。
“周柄仁！” 勤厉帝一瞧见他进门，怒火瞬间又被点燃，伸手从桌上抓起一份奏折，猛地朝着周柄仁砸了过去，同时怒喝道：“你就这么做百官领袖的？你看看你培养的都是什么废物！”
周柄仁神色未变，并未躲避，任由奏折砸在自己身上，随后不慌不忙地躬身说道：
“陛下息怒，何必为了这些琐事扰乱了您的心境。” 他的声音沉稳而平和，试图安抚勤厉帝的情绪。
勤厉帝余怒未消，重新坐回椅子上，朝着底下站着的一众人说道：“你们把你们查到的事给周首辅详细说说看。”
锦衣卫都指挥使戴川沉声道：“首辅大人，下官手下的锦衣卫经过一番彻查，已经确定损毁国子监的人正是妖蛮使团的人，而且两族都有参与其中，这是有确切证据的。”
大理寺卿刘英一听，立刻怒喝道：“这只是你戴大人查到的结果，如此重大之事，理应由三司共同审理才是。此事疑点众多，绝不可如此儿戏。”
他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满，对戴川的调查结果并不认可。
不粘锅杨天林也赶忙补充道：“此事确实棘手难办啊，微臣领衔的京兆府一直负责疏散百姓，为的就是确保百姓都能得到妥善安置，绝不能丢了咱们大梁的颜面。哎.....臣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勤厉帝微微抬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周柄仁，问道：“首辅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呢？”
陛下无非是想让我说出口罢了....周柄仁上前一步，有条不紊地说道：“当今之事，重中之重应是尽快完成妖蛮和谈。”
“哦？” 大理寺卿刘英忍不住冷哼一声，质疑道：“首辅大人难道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轻易地翻篇了？那咱们大梁的颜面又该置于何处呢？”
周柄仁神色从容，扫了他一眼，而后朗声道：
“与妖蛮和谈，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才是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
“妖蛮内部可能有人想要继续挑唆战事，可这又有何妨？”
“难道咱们大梁就没有这样妄图生事的人吗？再者，妖蛮此次出访大梁京城，这一举动足以表明他们的诚意。”
说到此处，周柄仁朝着勤厉帝郑重地行了一礼，言辞恳切地说道：“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切莫听信谗言，早日促成和谈。”
“至于破坏国子监一案，恳请陛下交由京兆府来办理。”
勤厉帝静静地看着周柄仁，过了许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还是周首辅深明大义，识大体啊，那就依周首辅的意思办吧。”
“众卿且退下吧。” 勤厉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一群朝廷高官听闻，脸色依旧保持着平常的模样，纷纷作揖行礼，而后有序地退出了御书房。
周柄仁与刘英一同走出御书房。
刚才还在御书房中言辞激烈地怒斥首辅的刘英，此刻脸上却瞬间堆满了笑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讨好地对周柄仁说道：
“首辅大人啊，方才下官实在是有些冒昧，还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请勿见怪。”
周柄仁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进御书房前，吕公公跟你说了什么吗？”
刘英一听，赶忙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周首辅就别难为下官了。”
“看来刘大人要升迁了呀。”周柄仁略带深意地说道，随后拱手作揖，大步离开。
刘英赶忙在他身后恭敬地行礼，口中说道：“首辅大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