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不谙世事的云七

    净房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窗外树叶,发出沙沙声。


    花萝的声音很低,即使站在她面前,云七也得歪着头,侧着耳朵,并用耳朵对着她,才能听清。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这般谨慎,显然是经历过什么凶险,才会让她无时无刻都保持着戒备。


    云七其实不用问都能猜到,纵然花萝说起自己的经历,只是寥寥数语,但也能窥见隐藏其后的残酷和不堪。


    随着花萝的讲述,尘封六年的惨剧,渐渐浮现在云七的脑海里,准确说,那是原身早就模糊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


    ……


    安静祥和的小山村,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与世无争。


    夜色里突然燃起的大火。


    火光中狂笑举刀的黑衣凶手。


    鲜血从门缝里慢慢淌到台阶、又从台阶流到街道。


    孩子们被驱赶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村寨化作了灰烬。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随着这些记忆的浮现、清晰,云七清晰的感应到,那属于原身的情绪渐渐发酵,童年生活的快乐回忆,失去亲人的哀恸,对凶手的愤恨……


    胸口像被大石堵住,又痛又闷,仿佛连气都喘不过来。


    眼泪猝不及防涌出,从脸颊一颗一颗溅落到地上。


    花萝眼圈也红了:“小七,一定是上天可怜我,才让我还能遇见你,你、你这些年可好?”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迟疑,她自然知道,今日宴客的是三皇子,而客人则是青云学宫的年轻修士们。


    小七的境遇,显然和她有云泥之别,已然是青云学宫的修士,而且和扶山唳同为皇子的座上宾。


    花萝忽然有些惴惴不安,扶山氏是大玄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复仇之路任重道远,稍有不慎,就会失去生命。


    她自己宁可拼上这条命去报仇,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可是云七已经是青云学宫的修士了,前途无量,她愿意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去报仇吗?


    花萝垂下头。


    云七沉浸在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察觉花萝的异样。她从那些渐渐清晰的记忆里,想起原身叫花小七,难怪花萝会叫她小七。


    她缓缓抬起头,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吹干了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花萝:“小七,你若不想复仇,那就忘掉以前的事,忘掉今天我说的话,好好在青云学宫修习,好好生活。”


    云七淡淡一笑:“萝姐姐,我现在的名字叫云七,六年前我从扶山氏奴牢里逃出去,遇到了很好的人,才有机会在南岭学坊修习,今年刚考进青云学宫。”


    以前花小七就把花萝叫萝姐姐。


    花萝的心突然跳得快起来,她似乎猜到云七接下来要说什么。


    云七:“可若是我连向屠灭花夕村的凶手报仇都不敢,那我就算进了青云学宫,也只是一个可笑的懦夫罢了。”


    花萝抹了一下眼睛:“我在这里不能待太久,湛庐后面有条桃根巷,我住在最里面那处屋子,你空了记得来找我,报仇的事,咱们慢慢商量,你不要轻举妄动。”


    云七一笑:“我在大井坊巷开了家银钗阁,你可到那里去找我,我若不在,你有什么话,可以给掌柜娟娘留话。”


    花萝重重点头,拿出脂粉,仔细涂抹了眼角,以防被人看出破绽,随后先离开净房。


    房中只剩下云七一个人,她心口那里,依旧被情绪淤塞着,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在心里默默道:花小七,屠杀村子的那些凶手,我会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掉,为你和所有村民报仇,你安心转世吧。


    情绪渐渐淡了,但却还有一缕迟迟未肯散去。


    云七想了一下,又在心里默默道: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萝姐姐的。


    那缕情绪彻底消散。


    原身应该可以安心进入轮回了吧?


    云七看向窗外,天边残阳如血。


    ……


    云七回到内厅,坐回到矮几后,看着对面坐在西岭紫下首的扶山唳,渐渐和记忆里冷漠嗜血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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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若只是杀扶山唳一个人,应该不是很难。


    但云七想找出参与屠灭花夕村的所有凶手,一一剪除,这会很难,但再难也要做。


    只是怎样才能从扶山唳那里打探出其余凶手呢?


    而且还不能打草惊蛇,不然很有可能会把花萝置于险境。


    云七饮酒、夹菜、静静思考。


    金连年瞥了云七一眼,她回来后,虽然还是像刚才那样吃着喝着,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干嘛总去看阿克?


    难道在幻荒小天地的时候,阿克向她表白,让她对他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金连年立刻警觉起来,云七以前一直待在南岭学坊,和她交好的少年,又从来不会说甜言蜜语,阿克的花言巧语,很容易迷惑不谙世事的少女。


    如果云七知道,金连年把她归为“不谙世事”这一类,定会笑掉大牙。


    ……


    云七从思索中回过神后,发现厅中气氛已然变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金连年和阿克竟然拼起了酒。


    别说云七不解,就连高田繇和季临,都觉得莫名其妙,金连年向来疏离,除了他们这几个朋友外,对谁都是爱答不理。


    怎么会主动上去挑衅阿克?


    也不知道金连年对阿克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僵持不下,玄元洛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让人拿了最烈的秋露白给两人,谁先醉倒就算谁输。


    至于输了的人嘛,给赢了的人磕一个响头就行。


    云七很敏锐,捕捉到了玄元瑧眼底一闪而逝的隐忧,心里顿时一沉。


    很显然,金连年在这场拼酒中,并不占优势。


    金连年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若真是输了,让他磕头,只怕比砍他的头还难受。


    而且他若是醉后有什么不妥的言行,轻则成为笑柄,重则成为把柄。


    玄元洛这般主动积极的促进拼酒,很难说没有在其中做什么手脚。


    云七立刻决定,不管玄元洛藏着什么心思,都不能让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