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最南不过崖山耳
来自金陵的诏谕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古北口。
谕、敕、诏、旨、制皆有不同之含义。
而谕看似是这五种里面最为简单的一种,随便写个纸条叫手谕,说句话叫口谕。
但是谕还有另一重含义,那就是直达!
这五种里面,只有谕,是越过文武臣工,直通天下万民的!
朱元璋就是要直白的告诉天下人,燕山左卫第一协的这一千余人,都是英雄!
是天下万民的英雄!
古北口血战的消息,自南至北彻底的传扬开来。
就在古北口那场血战七天之后、燕山左卫第一标全体将士的头七那一天!
平西侯沐英身着甲胄,兀自缓缓登上刚刚搭筑的高台。
望着面前沐英声音沙哑的高喊道:“燕山卫的弟兄们!跟咱回家了!”
话音刚落,台下万余将士齐声喝道:“回家了!”
山河恸然!
在太尉蛮子的注视下,燕山左右卫全体将士,护送着千余具遗骸,出发启程!
在这个所谓的北元擎天博云柱的眼神里,骤然的浮现出了一抹绝望!
明军没有隐瞒丝毫的消息!
只是在静静的等着头七!
这只表达了一个太尉蛮子最不愿意看到的信号。
起码朱元璋认为,这场血战的消息,不会动摇明军的军心!
一支全军覆没的军队,不会动摇军心,说明这是一支普通的军队!
大明的寻常兵马,已经恐怖到了这个地步!
在低沉的军号声中,沐英兀自翻身上马,就在沐英上马的那一刹,沐英骤然间朝着太尉蛮子,藏身的山丘处弯弓搭箭。
强弓顷刻之间张满。
“嗖!”
在箭鸣声中,绑着纸条的箭矢,狠狠的钻入了山丘的泥土之中。
太尉蛮子面色一沉,咬着牙问道:“取那支箭来!”
“是!”
两名亲兵打马上前,不多时便带着一张纸条,回到了太尉蛮子的面前。
当看到那张纸条后,太尉蛮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松,手中的纸条也随之被风吹走。
在太尉蛮子身旁的亲兵清楚的看到。
在纸条的上面,赫然写着“引颈待戮”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旌节于风中飘扬,燕山左右卫将士皆着白甲,缓缓的靠近古北口铁门关。
当看到大明旌节时,在古北口的城墙上,硕大的金面铜锣,也随之敲响。
顷刻之间,长城内外,金声大作!
鼓声进,金声退!
鸣金,是收兵,亦是回家!
入关之后,大都守备将军,曹国公李文忠率北平行都司都指挥使等将,于铁门关内列阵恭候。
灵枢刚一入关,李文忠亲自点名,标明姓氏之后,由北平行都司都指挥使,扶枢至潮河水门关码头,登船南下。
几个月前,他们乘船自南而来,今天,他们仍旧乘船而归。
无论如何,大明终究还是那个,消息闭塞的大明。
不少的人,还是当看到潮河上这支,竖着缟素旌节的船队时,才意识到草原上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大都百姓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悼念英雄,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得的升起了一股恐惧,那就是它们要回来了!
一股恐惧的情绪,登时便像是瘟疫一般,以大都为圆心扩散开来。
人们之所以可以悼念英雄,是因为被英雄保护的太好了。
当陷入未知的恐惧中时,对自己的担忧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燕山左卫将士们灵枢自潮河几经转运,最终缓缓驶入大运河时,整个北平都司的百姓,都已然笼罩在了一股恐惧之中。
甚至有些千里迢迢赶到大都来的江南百姓,刚一下船便开始哄抢起了返回江南的船票!
而这一切才不过刚刚开始!
蜀中、湖广等地的将士灵枢,与东南各地将士们的灵枢于通州分离。
或行陆路、或行水路。
沿路之上,见此形状的百姓无不骇然。
消息,远比运河上的船走的要快。
青沙洲上,栾彬静静的看着长江两岸码头上,行色已渐匆匆的行人,脸上却显得分外平静。
自从接到消息以来,栾彬便命令各地的印刷厂,夜以继日的刊印了起来。
直到那一日社学散课放学之时,学堂里的娃娃们,却都不约而同的消失了。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这些刚刚识字的娃娃们,便每人抱着一大摞的纸张,出现在了各个城池的街头巷尾。
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印着一行小诗。
“黄昏将至。”
“我吃着白米饭,喝着新茶。”
“想不通为什么这些身强体壮的战士会死。”
“我深夜惊醒。”
“突然想起。”
“他们是为我而死。
这是任以虚曾经随口说过的一首小诗。
栾彬并没有在乎他的题材。
身为一个被义军从乱世里救出来的孩子,栾彬对于这句诗的感悟尤为贴切。
成人之后,栾彬不止一次想要去找过当年,救下自己的那些人。
当栾彬高中进士,厚着脸皮去兵部查阅了卷宗,却发现那支部队,已然在北伐被打散了数次。
而后栾彬只得将这份恩情报以天下万民。
如果不是他们,栾彬在二十年就已经死了!
听着报童们嘴里念的小诗,原本行色匆匆南下的人们也都停住了脚步。
一名行人拉过身旁的报童问道:“你不怕死吗为什么不向南逃”
报童用稚嫩但坚定的声音答道:“最南不过崖山耳!”
稚子犹记崖山难。
丈夫何以向江南!
随着大明第一家报纸的开印,在大明的大江南北,也随之风靡起了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后悔没有从军的
从燕山左卫第一协的将士灵枢,返乡的那一刻开始,知县于郊外率阖县乡绅,出城二十里相迎。
但是这些将士们家乡的人,尤其是这些军士的邻里,看到的却又是另一幅画面!
几个月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
是跟他们光着屁股长大的玩伴!
这些十几岁的年轻人,第一次知道了死亡,是何等沉重的事情。
常州府,江阴县,阖县有战死将士共七人。
就在灵枢入城之后的第二日,在辰时城门大开之时,便有不少年轻人独自踏出了城门。
出城的行人,与常州各地的年轻人,逐渐汇聚成一道洪流,最终停在了常州卫指挥使司衙门外。
而在衙门内,来自江北各省的军士,也已然身披甲胄的站在了衙门大堂之外。
衙门外的年轻人,望着衙门里,站的宛若雕塑的军士们,疑惑的问道:“兄台!指挥使吴大人呢我们是来从军报国的!”
衙门内的军士头也不回的大声喊道:“去金陵请战了!”
天下各地的都司、指挥使司外,几乎都出现了这一幕。
直到这一刻,大明的这些将佐们才兀自明白,自己似乎对于军心、民心有些许误解。
跟眼前的这一幕比起来,以前的那些哪能算什么军心、民心所向!
寻常士卒矗立于都司衙门外。
而都司主官也都一个个的矗立在巡抚衙门外。
靠京城近的指挥使,干脆就直接跑到了五军都督府。
直到这一刻,之前所谓的禁忌,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他们只知道,这个战如果请不下来,他们回不去,也没脸回去!
五军都督府外如是,在兵部衙门外亦如是。
国子监内,徐达等人,正听着家丁带回来的五军都督府的消息。
听说冯胜因为轰不走请战的将士,只能去乾清宫请战之后,便忍不住得瑟了起来。
“自己的部下都管不住,他冯宗异站在乾清宫门口有用吗还是老老实实跟咱们一块来国子监教书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