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同类(6)

eris这个名字,非常有意思。

有意思到又过了足足两个月,叶青釉堪堪能下床,借由轮椅行动的时候,偶尔都会想起这个名字。

这个英文名,华夏语中应该可以翻译做厄里斯,俄利斯。

这个名字里最出名的一个人,不,或者说一个神。

便是希腊神话中那个用金苹果挑起众女神争端,从而导致特洛伊战争的女神,专司纷争,厄运,祸端。

按照常理来说,这就和华夏人很少直接取名叫‘扫把星’一样,但凡是正常一些的父母,正常一些的人,都不会选择这个名字伴随终身,不吉利。

可偏偏,对方就取了这样的名字。

叶青釉不喜欢这个名字。

换句话说

不喜欢这个带着些‘预示’意味的名字。

所以,合作的步伐便被拖慢了下来。

两个月的时间里。

王春月女士从黄文德黄四家人手中前后得到了八十余万的钱款,她也终于离开了医院,回到了独属于自己那方阴暗狭小的阁楼卧室里。

阁楼里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住过人,仅有的半扇窗户内,透过的光映照出被她卷起的惊尘。

倒不是说她在加入瓷所之后没有赚到钱改善生活,而是这是自幼年起,她的内心便钟爱狭小逼仄的地方。

所以在决定好结束搬家生活,在一个地方长住之后,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个阁楼,作为独属于她的天地。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换过。

叶青釉的腿脚还不是很灵便,勉强用爬楼器爬上阁楼,推着轮椅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方才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重新打开电脑,开始检查邮箱里面的邮件。

这是叶青釉这两个月里面养出来的新习惯。

她苏醒睁眼后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申请了借调出土‘鸳鸯水盂’的无名墓穴里的鸳鸯水盂,明珠,以及墓主人骸骨。

两个月时间过去,本以为申请已经石沉大海。

可今天,似乎终于有了些进展。

一封辞藻死板冗长的回信给了叶青釉一丝希望,可也仅有一丝。

回信批复中,告诉她,她可以借阅鸳鸯水盂,但是明珠和墓主人遗骸,批复借阅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已经是修饰过的言语,不过叶青釉仍然从字里行间,看出了回信者的疑惑——

一个瓷所,想要拿古瓷研究倒也算正常。

但是古人的玉含与骸骨,能和瓷所的研究有什么关系?

叶青釉揉了揉眉心,没有气馁,简短的回复了感谢,并且在邮箱中进一步确定借阅时间以及期限。

再一次,邮件犹如石沉大海。

叶青釉在桌前坐了一阵,不断的回忆着往日里那些自她身边掠过的身影,许久,又从联系人里翻找出了一个很久未曾联系过的名字,敲字过去:

“哈喽,最近如何?”

那头的消息不快也不慢:

“挺好。”

叶青釉斟酌着自己的言辞,试图掩藏功利的目的,但一句话还没敲完,那头就又发来了消息:

“今时不同往日。”

“我现在可比之前的工资待遇好多了,不,别说是比之前,我现在的工作,可比你现在待的瓷所还要好,早九晚五,工作轻松,一年十五薪,还有两金。”

“怎么样,后悔之前拒绝我了吧?”

是的,没错。

这位曾是叶青釉的追求者之一。

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工作内容与瓷搭边,勉强算是叶青釉的后辈。

对方有过一段愣头青时期,来瓷所参观的时候,看见了叶青釉,对其开展了堪称激烈的攻势。

可叶青釉对追求者向来不耐,也许是久不见成效,对方也就消失在了叶青釉的视线里。

叶青釉本以为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对方应该会正常些,但是被这稀里糊涂的一通‘洋洋得意’贴脸,还是有了片刻的茫然。

后悔?

后悔什么?

叶青釉有点茫然,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将之前编辑了一半的话编辑完,发送了过去:

“王学弟,你是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的毕业生对吧?”

“我依稀记得你之前说过要考博物馆的编制?这个专业国内人很少,你如果真心想考的话,应该是可以考上的,现在在哪里高就呢?”

叶青釉这么个单方向研究的研究所确实没有办法调阅很多东西,不过博物馆之间,彼此却大多有往来,借阅东西的成功率也大大提升。

为了能带越小公子回家,叶青釉也是翻遍了脑中所有信息,才找到这么条路子。

不过叶青釉刚刚发出,就见那头发过来了一连串的问号:

“???”

“你问我在哪里工作?你难道不是看到我朋友圈才回头来找我的吗?”

叶青釉茫然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关闭了设置中的‘不看他朋友圈’,开始仔细观察。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是吓了一跳。

对方一天前曾经发过数条朋友圈,其中以三百六十度的视角,全面拍摄了他‘上岸’后的工作。

从如何录入个人信息,如何拿到工作证,还有自己的工作内容,以及工作单位的正门,一清二楚。

叶青釉的鼠标刷过无数条堪称刷屏的朋友圈,最终,将鼠标停放在了那张工作单位的正门上——

开封博物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正是鸳鸯水盂以及遗骸的存放点!

叶青釉揉了揉眉心,有些难以置信的思绪缓慢回笼,突然,露出了一抹笑。

对话框那头的消息还在继续,开始了不间断的轰炸:

“你不是因为看到了我上岸,所以才来联系我,想当我女朋友的吗?”

“我现在上岸了啊!工作很好的!朝九晚五,工作稳定,我们家十里八乡就出了我这么个公务员,老馆长可器重我了,上次还给我介绍了她女儿呢!”

“我和你说,你现在反悔,真的还有机会!”

叶青釉唇边笑容消散,手指噼里啪啦的打出一段字:

“博物馆事业编不算公务员”

打到一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删了。

叶青釉:

“抱歉,不是。”

“联系你是因为我们研究所最近和几家博物馆有联名展览,并且正在扩大巡展规模,所以询问一下你是否真的考上了博物馆的事业编,是否有机会能促成尽可能大规模的会展。”

“还有”

叶青釉缓慢敲字:

“王师弟可能刚刚上岸,所以不知道一些事情。公职人员最好还是工作与个人生活分的开一些,不然就你发在朋友圈里面的那些内容,如果被有心人举报,很容易丢掉工作,丢掉你十里八乡第一个‘公务员’的‘身份’。”

几年过去,叶青釉迫人的气势不减反增。

那头没有回话。

半分钟之后,等叶青釉再次点开对方朋友圈时,对方的朋友圈已经设置成了私密状态,连原本在工位上举着单手托着文物的自拍头像也被替换成了老年人颇为喜欢的‘雨落花开’类头像。

叶青釉的笑终于重新浮上了脸颊。

对方的退缩,其实丝毫不意外。

这么多年里,许多人都曾被她的容貌,谈吐,学识吸引,姗姗来到她的面前,但是敢留下的

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