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让贤姜阿山小树

第四百零六章 法不容情!大戏开锣!下雨了!

朱允熥的声音听来平淡无奇,却自然而然地裹挟着一股睨视天下、舍我其谁的凌厉杀伐之气。

他微微眯起双眼,目光深邃如渊,缓缓道:“技术扩散是大势所趋,人力难以阻挡,至多不过是在时间上延缓些许罢了。”

“终究有一日,除了发行大明宝钞的大明银行以外,世间还会有更多的人掌握制造钞票的相关技术。”

“然而,与之对应的是,防伪技术亦会如同奔腾不息的江河,持续更新换代,变得愈发复杂精妙。”

“往后,仅凭一人之力,想要将所有制造宝钞的相关技术全部掌握,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唯有如国家这般拥有雄厚实力的势力,才有可能集齐印制伪钞所需的全部技术,也才有能力将伪钞印制出来。”

“对于这些势力而言,单靠防伪技术,想要做到百分之百拦截伪钞,绝不可能。”

“毕竟,防伪技术即便再登峰造极,若普通百姓难以鉴别真伪,那便如同镜花水月,毫无实际意义。”

“须知,钞票本就是为百姓日常生活交易所用。倘若普通民众根本无法识别钞票的真假,唯有银行专业的鉴定中心才能鉴别,那么防伪的意义,也就只剩下事后追查责任这一条了。”

“到那时,若要维护钞票的信誉,怕是只能依靠舰船大炮的威慑力了,尤其是对于在国外流通的货币而言。”

说白了,太复杂太高级的防伪,制造假钞的人制不出来。

但同样的,这种“高级防伪”,老百姓同样分辨不了。

而技术发展到一定的程度,能够以假乱真的钞票,别的势力是肯定有办法造出来的。

至少能造到普通老百姓分辨不了那种程度。

就好像后世,每个国家都发行钞票。

那么,另一个国家,能印制出别的国家的钞票吗?

如果是指印制成对方的顶级鉴定机构也鉴定不出来的程度,那是非常困难,甚至不可能的。

因为有些特征是独一无二,没办法伪造的。

但如果是指印制成普通老百姓分辨不了真假的“伪钞”,那么,答案是肯定的。

另一个国家,也能印制!

唯一的麻烦,是将这些钞票送入别的国家境内。

故而,对于现钞的出入国境,后世国家都是有管制的。

即使是允许货币自由兑换,自由流通,不做限制的国家,同样也不允许人们随着带不受限制的现钞出入国境。

可这个措施,只能管制自己国内。

管不了在海外流通的本国现钞。

在朱允熥心中,大明宝钞堪称大明最为重要的“商品”。

大明将凭借向外“出口”宝钞,源源不断地买进国内所需的各类物资。

这一举措,对于大明的繁荣昌盛,至关重要。

毕竟,向世界各国收取“印钞税”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因此,朱允熥绝不允许这一计划受到破坏。

国内的势力自不必说,严加管制便是。

国外的话,那就只能依靠大明军队了。

“臣已在全力抓紧筹划此事。”夏原吉恭敬地躬身行礼,道:“目前,我大明银行已在倭国开设分行达数百家之多。”

“倭国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几乎全是大明宝钞。”

“至于在南洋诸国开设分行之事,也会尽快推进。”

“不过,这其中还需考量诸多因素,首要的便是双边关系是否融洽。”

“必须取得对方国家的许可,才能开办分行。”

“此事不仅仰赖军队强大的威慑力,也离不开礼部诸位官员的配合。”

外交的事,是礼部负责。

故而夏原吉才这么说。

朱允熥微微颔首,道:“军队那边,朕自会责令军务处加强威慑。”

“礼部方面,朕亦已交待,朝廷使节出使诸国之时,务必将开设银行,促进双边贸易往来之事,列为重中之重。”

“夏爱卿,你只管安心去办便是了。”

夏原吉连忙应声,笑道:“有陛下的支持,臣便好办了。”

朱允熥抬头,目光望向高远的天际。

他注意到一朵厚重的云朵悄然飘至,恰好将那炽热的太阳遮蔽。

然而,即便如此,周遭的天气依旧闷热得让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湿闷的气息,却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这般干旱的时日已持续许久,想来老天爷不会轻易地降下甘霖。

也不知道,这场旱灾,何时才能结束,影响究竟又会有多大。

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问道:“你们几个,还有什么事要向朕启奏吗?”

杨士奇闻言,拱手道:“陛下,此番朝廷派兵远征,大获全胜,实乃我大明之幸事。”

“那些被关押在海外沦为奴隶的数万大明百姓,因此得以获救,当真是可喜可贺。”

话锋一转,杨士奇换了语气,道:“不过,人虽已救回,可后续的善后事宜,却极为繁杂棘手。”

“在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曾迫于那些人贩子和矿场主的残暴淫威,无奈之下,给远方的亲人朋友写信,编造谎言实施诈骗。”

“这些行径,致使不少无辜之人上当受骗。”

“有的被骗至海外,同样沦为奴隶。”

“有的则被以合伙参与挖矿的名义,骗走了毕生积蓄。”

“诸如此类的悲惨遭遇,数不胜数。”

“虽说他们做这些皆是事出有因,但终究违背了天理人情,更触犯了我大明律法。”

“对于他们该如何处置,还望陛下明示。”

朱允熥眉头瞬间紧锁,黑眸微微闪烁。

他明白,杨士奇话里的弦外之音,大抵是希望皇帝能颁布大赦旨意,对于卷入此次事件的人,除了罪大恶极的人贩子和矿场主,其余众人一概赦免。

老实讲,朱允熥起初确实也有过这般念头。

但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又觉得此做法不妥。

事出有因,真的就能成为逃避罪责的借口吗?

在这诸多被胁迫之人当中,情况亦是千差万别。

有些人即便身处绝境,依然坚守本心,坚决不同意参与诈骗,宁死不屈。

有些人表面上虽答应了,可在写信时,仍秉持着最后的一丝良知,只将目标对准那些关系浅薄之人,又或是平日里的仇家。

然而,也有一些人,为了一己私利,竟连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女儿都能狠心骗去为奴。

更有甚者,从开始的受害者,逐渐沉沦,到最后自己也深陷其中,摇身一变,成为了人贩子或是矿场主的帮凶。

每个人的所作所为不同,所犯下的罪恶程度也截然不同。

有的情有可原,有的却实在罪无可恕。

倘若仅仅简单地颁布大赦令,无疑是混淆是非,善恶不分,这与那葫芦僧判葫芦案又有何异?

不过,在这封建时代,这种事情确实是屡见不鲜。

大赦,往往被视为皇恩浩荡。

而在许多时候,“皇恩浩荡”这一表象,远比维护法律的公平正义更为重要。

毕竟,追根究底,法律也不过是统治者维护自身统治的工具罢了!

皇帝的威望,皇帝的名声,远远高于法律!

但朱允熥自登基之初,便已明确拒绝那种不问缘由、不分是非的大赦,如今自然也不会例外。

“传令有司官员,逐一彻查他们所犯之事,一切依我大明律法行事,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朱允熥神色严肃,语气坚定:“我大明绝不会对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也绝不容许犯罪之人逍遥法外。”

“如何处置,国家律法皆有明确规定。”

“该从轻发落的,依法从轻;确实情有可原的,可不予追究。”

“但该从重惩处的,也绝不能姑息,必须坚决从重。”

“具体案例,具体分析,具体处理。”

“严厉告诫有司官员,切不可怕麻烦,图省事,便不问青红皂白一刀切,胡乱判。”

“一定要将每个人有没有犯罪,犯了什么罪都调查清楚。”

杨士奇神色一凛,忙道:“臣明白了。”

稍作停顿,又继续道:“还有一事,这些人在海外历经磨难,饱受苦楚。”

“待他们回国之后,他们亲身经历的悲惨遭遇,必定会在民间迅速传开。”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之下,会使众多百姓对海外之地心生畏惧。”

“如此一来,恐怕会对陛下所制定的出海大计造成不利影响。”

亭外,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有鱼儿奋力跃出水面。

在日光映照下,鳞片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鱼儿落水瞬间,“扑通”一声,激起一圈圈层层荡漾的波澜,缓缓向四周扩散开来。

朱允熥负手而立,望着湖面,目光沉稳,道:“这世间,风险与财富向来如影随形。”

“海外之地,从来都不是什么安稳祥和之所。”

“这一点,朕早已多次强调,亦令《大明日报》反复宣传告诫天下百姓。”

“时至今日,朕深信,百姓们心中对此应当早有清晰的认知。”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继续道:“自古便有‘富贵险中求’的说法,远赴海外,本就是百姓们提着性命去拼搏一场。”

“倘若一心只想过安稳日子,那还是莫要涉足海外为好。”

“朝廷虽然鼓励百姓出海,却绝不会强迫他们出海。”

“另外。”

朱允熥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道:“情报局呈上来的情报中不是提到了吗,我大明远征军正在向暹罗和勃固索要赔偿。”

“其中的赔偿款项,除了军费开支,还有一项极为重要,那便是对那些被迫沦为奴隶的大明百姓的赔偿。”

说着,他转身,目光望向一旁的姚广孝,叮嘱道:“老和尚,你在给朱寿的书信中,也顺便提醒他,给大明百姓的赔偿,绝不允许有任何贪墨克扣的情况发生,必须确保每一文钱都赔到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手中。”

“倘若百姓不幸在奴役期间身亡,也要将详细情况如实上报朝廷,而后由官府衙门协同处理,将赔偿金交付给其家属。”

杨士奇听闻此,顿时眼前一亮。

按照情报局传来的消息,相关赔偿金的数额相当可观。

其中,不仅包含百姓在被迫为奴期间应得的薪水,还有伤残赔偿、死亡赔偿,甚至考虑到了心灵伤害赔偿。

如此丰厚的赔偿,若能不被贪污截留,完整的送到百姓手中,对于许多穷苦百姓而言,那将是一笔他们正常情况下穷尽一生都难以积攒下来的“巨款”!

若这样的话,那些百姓拿着这笔钱回到大明后,不仅不会对朝廷的出海大计产生负面影响,反而极有可能进一步激发更多百姓出海闯荡的热情。

毕竟,对于身处底层的穷苦百姓而言,生活十分艰难。

他们的命不值钱!

在他们眼中,只要海外有机会赚到大钱,有机会“暴富”,便会有无数人甘愿舍命一搏,去追寻那改变命运的一线希望!

姚广孝听到朱允熥吩咐自己,忙道:“臣领旨。”

杨士奇爽朗笑道:“陛下思虑周详,如此一来,这些事情便都解决了。”

“陛下,还有一事,要向您禀明。”他神色一正,语气陡然一转,收起了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梁国公于女真三部推行新政之举,在朝堂上下以及民间,引发的争论愈发激烈。”

“其中有不少人,将矛头直指正在四处宣讲新学的方孝孺。”

“臣听闻,方孝孺在游历四方讲学时,已多次遭受地方官府的刁难。”

“更有甚者,地方官还下令将其羁押,由此引发了数次激烈冲突,局面一度十分紧张。”

“眼下,朝廷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

“先是梁国公远征女真三部,大获全胜,威名远扬。”

“如今,舳舻侯征伐暹罗、勃固,亦是战果辉煌。”

“臣斗胆建言,陛下何不顺势而为,趁此大好时机,下诏召集各地贤良之士入京,一起来议一议梁国公在女真三部所推行的新政,以及方孝孺所倡导的新学。”

“将其中的是非曲直,细细剖析,好生辩论一番,讲个清楚明白。”

“新政利弊如何,能否也在大明推行?”

“新学是否真如方孝孺所言,乃是真正的圣人之道?”

“这些都亟待辨明,以明义理,以正人心。”

朱允熥心中猛地一凛。

这件事,可是他精心筹划已久的“根本大事”。

其中利害关系,朱允熥再清楚不过。

正因为深知此事影响深远,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直以来都极为谨慎,并不急于贸然推进,而是期望时间能先缓一缓,再缓缓。

给其更多的时间去发酵。

让子弹飞一会儿!

毕竟,旧的思想根深蒂固,而新思想尚未深入人心。

何况,这其中还牵涉到无数人的利益。

然而,世事难料,事情的发展并不总是能如人所愿。

新思想的传播速度,远超朱允熥的想象。

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

与此同时,由此激起的反对声浪,同样来得迅猛而激烈。

上一次,朱允熥借着血书求救之事,勉强将这股反对的浪潮暂时压制了下去。

但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仅仅是拖延些许时间,为后续的谋划争取一点点准备的余地。

此后,他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上,通过《大明日报》的“中立客观,不偏不倚”的文章,已然让新政和新学为更多的人所了解。

而如今,远征军已经大获全胜。

血书求救的事,便不能再作为借口。

新政和新学之事,已闹得沸沸扬扬,到了必须直面的时候了。

朱允熥深深地望了杨士奇一眼。

他向来老成稳重,既然主动提及此事,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对此有了一定的把握,才敢在此时建言。

“好!”朱允熥正声道:“传朕旨意,诏各地贤良之士入京,共议新政与新学之事。”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波浪汹涌而起,层层叠叠。

抬眼望去,天际,大片大片的流云从远方滚滚翻涌而来。

风越来越大,风力越来越强劲。

不过片刻功夫,地面上已是飞沙走石,一片混沌。

湖水如猛兽般惊涛拍岸,激起层层浪花,轰然作响。

四面锋云毕至。

在场几人皆是又惊又喜。

姚广孝抬头望向天空,情不自禁的往前疾跑几步,整个身子探出亭边的栏杆,兴奋地大声呼喊:“陛下,陛下,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